距离读完这本书已过去一段时间,此补篇抽取自我现存的印象,且某种意义上,它是我在读此书时印象最深刻直击我灵魂的那个东西。
我无法设想上帝必然爱我,而且,我清醒地感觉到,即使在人身上,对我的爱只能是一种误会。但是,我不难想像,上帝爱只有在我的位置上才会有的那种创造的远景。但我造成了屏障。我必须隐退以使上帝能看到这远景。
我必须消失,上帝才能够接触到命运安排在我的道路上并被他爱的人。我的在场是不合时宜的,就像插在两个情侣和两个朋友之间。我并不是等待未婚夫的年轻姑娘,而是同两位未婚夫妇在一起的不知趣的第三者,因此应当离去,让他们真正相守在一起。
若我能消失,就会有上帝与我在其中行走的大地、我聆听的大海之间完美的爱的结合……
我身上具有的精力、天赋等等,又有何用?我受够了,可以消失了。
如果《重负与神恩》里有什么表达符合我于前篇沉默的读书笔记里所言的“同一幅光景之下又互相背离”,于前引用的内容将是不能再合适的对象。
其言从它自身的角度勾勒了我的某种切身体验,“但我造成了屏障”“我必须消失”“若我能消失,就会有上帝与我在其中行走的大地、我聆听的大海之间完美的爱的结合……”,只是将这些字句单拎出来而毫不描绘由此所至之景,那只是独自的“心领神会”,那么只需有上一篇读书笔记,不再需要另开补篇。
补篇之存在,是我尝试理清那从未曾亦无从理清之物,我尝试以语言介入,我以我之灵与肉体验遥遥不可抵达之彼岸,永远无从掌控之无尽深渊,不可及之里与外,我尝试表白它,而我只是在表白因我是这“屏障”而只能抵达的某种“错觉”。
我感到我是某种中介,我仿佛知道什么是“我”,又仿佛对此一无所知,因为我感到我仿佛某种中介,不可知借着我的灵与肉说话。
什么在借着我说话,说话的是我又不是我。当我是这一切,可以说我在隐退,我哪儿也不在;也可以说我未曾隐退,这或许僭越(僭越,在此处无效)的一体感。
此为分歧。
“若我能消失,就会有上帝与我在其中行走的大地、我聆听的大海之间完美的爱的结合……”,而我与(其他)万物等同,我是这万物,当存在着“上帝与我在其中行走的大地、我聆听的大海之间完美的爱的结合”,必然也以同样的方式存在着“上帝”与“我”之间完美的爱的结合。无法想象任何一个被独独排除在外的“我”。当“我”是中介,万物是中介。
在一切事物中,唯有来自外部的、无偿的、出乎意料的、一如命运恩赐而非刻意寻求的东西,才是纯粹的快乐。同样,真正的善只能来自外部,从来不是出自我们的努力。无论在何种情况下,我们都不能制造某种优于我们的东西。因此为善做出的实际努力是不会有结果的;正是在长期、无果、最终令人绝望的紧张努力之后,当人们不再期待什么的时候,恩赐像绝妙的惊喜从外部降临。这种努力摧毁了我们身上一部分虚假的完满。比完满更充实的上帝的虚空来到我们身上扎根。
“当人们不再期待什么的时候”“比完满更充实的上帝的虚空来到我们身上扎根”,当我不再期待什么的时候,比完满更充实的上帝的虚空来到我身上扎根。当我在说我不再期待时我在说什么?我不是在说它通常意味的某种内涵——某种与否定需求有关的情感体验,不是指我漠视内在的呼声,不是指某种绝望。
它似乎很容易被认为是某种绝望,某种弃绝,某种被动承受,人类的回路有时候很神秘,会由A走到B,好像这是不言自明的。“在长期、无果的紧张努力之后,”可以有,绝望一定会顺带而出吗?我并不完全确定,可能即便“出现”过也更多地在我这里充当了某种混淆视听的角色。当我听,当我看,当我体验,渐渐感到某种臃肿,绝望被强调时的臃肿。
不再期待,是领悟,是自由。
比完满更充实的虚空来到我身上扎根。
(它或许早就扎根在那里,只是人(我)总是盲着。)